十二、玉壺冰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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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、玉壺冰心
經過了緊張的期末覆習階段，考試很快要結束了，今年的夏天熱的早，在最後一門考試的前一晚上，宿舍裏悶熱無比，除了曉熙和小禾，其他人都去自修室看書了，那裏至少還有電扇。曉熙躺在床上，手裏拽了一塊濕毛巾用來降溫，聽見小禾好似在背誦經文，雖然熱得睡不著，卻又不能打擾她，只好讓自己靜下心來，漸漸地進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，好似剛剛迷迷糊糊睡去，隨即又被熱醒，反反覆覆不知道一夜到底睡了多久。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樓道裏就有嘈雜的人聲了，曉熙也醒了，感覺腦袋昏昏沈沈的，屋裏卻仍然悶熱，她起床去水房洗漱，才發現大家幾乎都沒有關門，有些同學拉著席子睡在了走廊裏，自修室裏睡的也是人，不少人都起來了，畢竟清晨外面會比屋裏涼快許多。
曉熙和小禾出了宿舍，站在宿舍樓外感受著清晨的一絲清涼。曉熙道：“感覺腦子好似比平時轉的慢了許多，今天考試會不會變成漿糊啊？”小禾道：“沒事，我高考前有一晚上緊張地睡不著覺，第二天考英語，糊裏糊塗比平時考得成績好多了。”曉熙笑道：“真的假的啊？”小禾道：“騙你幹嘛？走吧，我們先去湖邊看會書吧，臨陣磨槍，不快也光。等會兒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食堂吃飯，然後去考場。”
考試結束了，不少同學開始背起行囊回家過暑假。王娟在考試結束前已經收拾好行李，考試結束後她午飯都沒有吃就匆匆離開了。劉婷的爸爸下午來接她的時候，莫莉坐著他的車走了。明喣的考試要到第二天下午才結束，曉熙要等他考試結束再定自己回家的日子，小禾買的是第二天十一點的火車票，玫玫卻一點回家的打算都沒有。晚上，宿舍裏就剩下了他們三人，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，準備著共同熬過又一個炎熱的夜晚。
小禾道：“你們什麽時候回家？”
曉熙道：“我還沒定呢，等明喣考完了再說。玫玫，你呢？”
玫玫道：“我沒準備回家，暑假打算去市裏找一個臨時工作。”
曉熙問道：“你留這裏幹嘛呢？到時候我們都走了，就剩下你一個人，再說學校周圍也沒有可以打工的地方啊，離市區這麽遠，來回都得三個小時！”
玫玫卻沒有說話，好似在思索著什麽。
小禾問道：“玫玫，你不回家你爸媽會同意麽？”
在這個炎熱而寂靜的夜，玫玫把她的家庭狀況告訴了她們，小禾一直覺得自己身世坎坷，聽了玫玫的訴說，不僅感嘆和母親相依為命多年，雖然生活艱辛，家卻仍然是自己最安心的港灣，而玫玫卻由於繼母的原因一直生活在猶如寄人籬下的不安中。曉熙不知如何寬慰，卻已心潮起伏，想著自己從小到大的安穩快樂的生活，對玫玫更是同情。三人暫時的沈默被一串電話鈴聲打破了，玫玫離電話最近，她接了電話，對方剛“餵”了一聲，她就聽出來是明喣的聲音，把電話遞給了曉熙，曉熙接過電話，明喣沈穩的聲音響起：“快下來一下，找個人跟你一起，我買了點降溫的東西。”
玫玫和曉熙一起下樓，明喣買了一個大西瓜，還有一袋冰凍的礦泉水和冰激淩，玫玫開玩笑道：“你這個冒牌師兄對我們曉熙還是真的不錯，我們也跟著沾沾光。”說著就抱著西瓜先上去了。曉熙看看塑料袋裏的東西，大約有十個冰激淩，道：“我們宿舍就剩下三個人了，哪裏吃得了這麽多冰激淩！”
明喣道：“那我拿走兩個，你把冰凍的礦泉水都拿上去吧，拿著涼快涼快吧，不過也只能圖個一時的痛快，估計半個小時就化成水了。冰激淩你就別吃了，怕你胃受不了。”
曉熙道：“知道了，我們明天也沒考試了，你小心別中暑了。”明喣拍拍胸脯道：“我這麽結實，沒事！”宿舍已經到了鎖門的時間了，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分開了。
第二天一早小禾就走了，玫玫去市裏了，宿舍裏只剩下了曉熙一個人。曉熙三點多的時候去明喣的考場外面等他，想不到剛剛晴空萬裏的天忽然刮起了大風，烈日隱去，大風過後開始下雨，終於涼快了。雨越下越大，曉熙忽然想起，玫玫去市裏找工作了，這樣的雨如果一直下的話，她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學校呢？
考試快結束了，做完卷子的同學陸續出來了，只是雨太大，大家都在門口大廳裏站著、等著。曉熙怕明喣看不到自己，又不好意思站在考場的門口，站在走廊的盡頭不時向考場張望，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，回頭一看卻是王玉石手裏拿著書從樓上下來了。曉熙一直以為王玉石和明喣是一個班的，奇怪得問道：“你怎麽從樓上下來的？你和明喣不在一個考場？”王玉石道：“怎麽會一個考場？我考這個！”說著揚起手裏的書向曉熙晃了晃。曉熙看到是《傷寒論》，驚訝得看著王玉石，道：“你是醫學院的？”王玉石道：“是啊，楊明喣沒跟你說過麽？”曉熙搖搖頭，道：“想不到你居然是學醫的，你跟明喣怎麽會在一個宿舍？”王玉石道：“我們班多了一個人，我就被安排到楊明喣宿舍了。他還沒考試完麽？在哪裏考試？”曉熙道：“就在302，估計也快考完了，他們班已經有人出來了。”王玉石道：“你等下，我去把他喊出來，做這麽久難道能考100分！”說著往那個教室快步走去。
王玉石在教室門口站了片刻，背對著曉熙，曉熙看不出來他對明喣做了什麽手勢，明喣很快就出來了，二人向走廊盡頭走來。明喣對曉熙說道：“你怎麽來了？要知道你來了我早出來了，雨這麽大，外邊亂糟糟的，想著在教室等著雨小了再走呢。”
曉熙道：“我在宿舍也沒事情做，就來等你了，誰知道下雨了。”
王玉石笑道：“我還是去人堆裏紮著合適，在這裏像個電燈泡。”
曉熙有些害羞，笑著低了下頭，明喣拍了一下玉石的肩膀，道：“你少自作多情了，對我們來說你跟空氣差不多。”
王玉石笑著揮揮手準備離開，明喣道：“這麽大的雨你今天走不了了吧？”
王玉石道：“走不了也得走，老天爺下刀子我也去，明天八點第一次上課，我總不能放鴿子！”
明喣道：“那你把行李留給我拿，記得把衛生好好打掃一下。”
曉熙聽得一頭霧水，一臉疑惑地看著明煦，道：“沒聽明白。”
明喣解釋道：“王玉石在市區一個培訓學校找了份工作，沒地方住，被我收留了。”
王玉石笑道：“什麽被你收留了，曉熙，我是可憐他，假期裏就他一個人孤獨寂寞的，正好有我陪。”
曉熙聽明白了，心裏閃過一絲念頭，卻又覺得不合適，只問道：“培訓學校還招老師麽？”
明喣和王玉石都狐疑地看著她，以為她要去當老師呢，曉熙暑假是不可能不回家的，她的父母都不會同意她留在這裏。曉熙看著二人的神情，不服氣地問道：“怎麽，我不能去麽？”
“你要是留在這裏打工，他、他就太幸福了，我會極度不平衡、嫉妒到發狂。”王玉石指著明喣，打趣道。明喣含著笑，看著曉熙，沒有說話，眼睛卻明亮而溫柔。曉熙忽然有些害羞，感覺臉上有些微微發燙，王玉石沒有察覺，繼續說道：“我明天去了問問他們。”
曉熙看王玉石一本正經的樣子，道：“不是我去，是玫玫，她今天去市了，她想找個暑期的臨時工作，舞蹈社的同學給她介紹了一個，好像是賣空調的，她說先去看看，不知道結果怎麽樣，這麽大的雨，還不知道她怎麽回來呢。”
王玉石道：“合適的工作不好找，大多都是發傳單之類的，你們才是大一，估計更不好找，我是我們專業的一個師姐介紹的，明天我去了問問培訓學校的人吧。”
曉熙道：“那我先謝謝你啊。”
雨卻越下越大，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，有些同學買的晚上的火車票，只好冒著大雨往宿舍跑去，不少同學又回到教室，大家三三兩兩坐著閑聊，等著雨能下小一些。王玉石為了能夠趕上最後一班車去市裏，也冒雨跑回了宿舍。
明喣和曉熙坐在靠窗戶的位置，窗外大雨滂沱，二人靜靜地坐著，看著在風雨中狂舞的青松和銀杏樹，心中都是異常的平靜和滿足，少年人的幸福快樂是那樣的單純而珍貴，此刻世間一切仿佛都毫不相幹，只要彼此靜靜地陪伴，而此一刻的虛無快樂縱然短暫卻也足以滋潤心靈。人的性情雖然與後天的培養和遭遇有很深的關系，但是總有一些與生俱來的秉性卻如玉石的顏色，如何雕琢都無法改變，曉熙是一個隨遇而安、諸事都能看淡的人，她可以在喧鬧的人群中感受熱鬧的溫度，也可以在寂靜的夜裏傾聽落葉的聲音，她喜歡微雨中獨自漫步的浪漫與孤寂，也喜歡在狂風怒吼中感受自然的獨白與力量，她與生俱來具有一股靈氣，她有浪漫的理想，卻無虛妄的追求；她很努力，卻並不執著，成功固然使她高興，失敗卻並不能使她頹然；她追求幸福快樂，因愛情的撲朔迷離牽腸掛肚或失落或甜蜜，但卻也相信“本來無一物”的世界。明喣愛她，愛她的明媚善良、敏感超脫，或許他最初愛上了她頑皮聰慧的大眼睛，充滿熱情與純真，偶爾羞澀、偶爾憂傷。明喣看她含笑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，忽然問道：“如果我真的如王玉石說的，去了美國，你會怎樣？”
曉熙奇怪地看著她，隨即滿眼笑意：“哭哭笑笑。”明喣一下沒聽明白，皺了下眉，問道：“什麽？”
曉熙解釋道：“哭完了繼續學習唄，把你忘了，我走我的陽關道，你走你的獨木橋，哭哭笑笑過完一生，不然還能怎麽樣？”
明喣裝作很幽怨地說道：“哎！我還以為我是你會說等我回來呢，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啊！不過也終究放心了。”明喣愛曉熙，他希望在任何情況下曉熙都能快樂幸福，而不會走入絕境。
曉熙不太明白他說的“終究放心了”是什麽意思，有些懵懂的看著他，明喣抱了她一下，道：“別想了，等會兒雨小了我先回去拿傘，你在這裏等著，不過在這裏呆上一夜也是不錯的！”曉熙沒明白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，道：“在這裏呆上一夜會不會凍死？有什麽不錯呢？”明喣托著下巴，滿臉笑意地看著曉熙，道：“可以享受一下段譽所說枯井中的快樂。”“啊？”曉熙明白了明喣的意思，揮起拳頭向他胳膊上輕輕砸去。
一直到六點多，雨才小了些，明喣不敢再等，趕忙回宿舍拿了傘、雨衣和衣服，大雨將幾日的悶熱一掃無餘，曉熙套上明喣寬大的外罩，覺得暖和多了，她纖瘦的身軀躲在寬大的黑色外罩裏，將又長又寬的袖子挽起，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，黑黑的眼眸閃著頑皮的表情，道：“明喣，我穿上你的這個衣服再騎上掃把就可以當小魔女了吧？直接飛到我家，留下目瞪口呆的你。”
二人在食堂剛吃完飯，雨卻又大了起來，夜幕降臨，曉熙透過食堂的大窗戶只看到雨水傾瀉一般澆在窗玻璃上。曉熙不知道玫玫是否已經回到宿舍，不緊有些擔心，又想起玫玫無奈又堅定地說：“我真不想再回去了，我要靠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。”明喣看到曉熙若有所思的沈浸在自己的思想裏，拍拍她的肩膀，道：“你神游呢？”
曉熙回過神來，道：“我在想玫玫，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。”
玫玫下午四點多就坐上了車，但是車卻堵在了半路上，一直到夜裏十一點多才回到宿舍，她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了，寒冷、疲憊、無助、委屈交織在一起，這個倔強而要強的姑娘嗚嗚咽咽地哭了。她埋怨命運的不公，淚眼婆娑中看著曉熙，她想不明白為什麽一樣的青春年少，曉熙可以無憂無慮享受著少年歲月的浪漫美好，父母的庇護和疼愛，楊明喣的愛戀與呵護，而自己在大雨夜孤獨奔波卻毫無結果，她越哭越傷心，並且拒絕曉熙的任何勸慰。曉熙心裏卻漸漸溢滿悲傷，她閃過的念頭慢慢放大，迫切地想幫助自己這個可憐的同伴。
第二天明喣帶來了王玉石的好消息，玫玫可以去那個培訓學校上班，但由於才是大一學生，不能授課，只負責暑期的招生和學生服務工作，待遇還比較優厚。當曉熙把這個消息告訴玫玫的時候，玫玫的確高興壞了，這個工作體面而長久，她不用再像其他同學一樣去搞促銷或者發傳單，等到大二大三暑假的時候說不定就能做培訓學校的老師了。但是高興過後一個現實問題卻讓玫玫很是憂愁——她住在學校，每天要搭乘從學校路過的長途車去市裏的汽車總站，然後再乘公交車去上班的地方，而且中間還要換乘另一路公交車，玫玫要想保證每天按時上班實在是太辛苦了。她正皺著眉頭發愁，曉熙問道：“玫玫，你願不願意住到明喣的家？”
玫玫吃驚地看著曉熙，說道：“怎麽可能！”
曉熙道：“我說的是真的，王玉石就在他家住，明喣家就他一個人，王玉石去年暑假就在他家裏住，你要願意我跟他說說。”
玫玫實在沒有其他辦法，猶豫地說道：“那樣不太好吧，會不會太影響他們了。”
曉熙道：“還有更好的辦法麽，要不你就這麽來回跑著，辛苦還在其次，你能保證每天都按時上班麽？說不準下班後你都坐不上長途車回學校呢。租房子也不現實，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，誰會把房子租給你，再說房租再加上你每天吃飯的錢說不準都要把你打工賺的錢花光了。” 玫玫沒有其他的辦法，不再說話，算是默許了。
曉熙見到明喣的時候，第一句話就問道：“玫玫沒有地方住，能不能……”，明喣卻截住了曉熙的話，搖搖手，說道：“不行，玫玫一個女孩子，住到我那裏，我們三個人都不方便。”
曉熙拉著明喣的手，央求道：“都是同學，幫幫忙唄。”
明喣道：“曉熙，幫忙是有理由有限度的，我可以幫她租房子，但是這個還是算了。”
曉熙皺皺眉，道：“租房子，哪可能呢，即使租到了，她也負擔不起的。”她放開了明喣的手，有些生氣地道：“你是個鐵石心腸？玫玫這麽可憐，她父親給她娶了後媽，他們對她不好，玫玫不想回家，要靠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，你就幫幫她吧！王玉石你都肯幫。”
明喣並不知道玫玫的遭遇，曉熙簡短的敘述不禁讓他對這個有家不能歸的女孩心生憐憫，少年人的心是開放的、柔軟的，明喣和曉熙一樣，內心太多的悲憫與同情，他把曉熙摟在懷裏，道：“你呀，對人太熱心了，好吧，我讓她住到我那裏。”曉熙看著明喣柔和的眼神，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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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過了緊張的期末覆習階段，考試很快要結束了，今年的夏天熱的早，在最後一門考試的前一晚上，宿舍裏悶熱無比，除了曉熙和小禾，其他人都去自修室看書了，那裏至少還有電扇。曉熙躺在床上，手裏拽了一塊濕毛巾用來降溫，聽見小禾好似在背誦經文，雖然熱得睡不著，卻又不能打擾她，只好讓自己靜下心來，漸漸地進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，好似剛剛迷迷糊糊睡去，隨即又被熱醒，反反覆覆不知道一夜到底睡了多久。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樓道裏就有嘈雜的人聲了，曉熙也醒了，感覺腦袋昏昏沈沈的，屋裏卻仍然悶熱，她起床去水房洗漱，才發現大家幾乎都沒有關門，有些同學拉著席子睡在了走廊裏，自修室裏睡的也是人，不少人都起來了，畢竟清晨外面會比屋裏涼快許多。
曉熙和小禾出了宿舍，站在宿舍樓外感受著清晨的一絲清涼。曉熙道：“感覺腦子好似比平時轉的慢了許多，今天考試會不會變成漿糊啊？”小禾道：“沒事，我高考前有一晚上緊張地睡不著覺，第二天考英語，糊裏糊塗比平時考得成績好多了。”曉熙笑道：“真的假的啊？”小禾道：“騙你幹嘛？走吧，我們先去湖邊看會書吧，臨陣磨槍，不快也光。等會兒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食堂吃飯，然後去考場。”
考試結束了，不少同學開始背起行囊回家過暑假。王娟在考試結束前已經收拾好行李，考試結束後她午飯都沒有吃就匆匆離開了。劉婷的爸爸下午來接她的時候，莫莉坐著他的車走了。明喣的考試要到第二天下午才結束，曉熙要等他考試結束再定自己回家的日子，小禾買的是第二天十一點的火車票，玫玫卻一點回家的打算都沒有。晚上，宿舍裏就剩下了他們三人，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，準備著共同熬過又一個炎熱的夜晚。
小禾道：“你們什麽時候回家？”
曉熙道：“我還沒定呢，等明喣考完了再說。玫玫，你呢？”
玫玫道：“我沒準備回家，暑假打算去市裏找一個臨時工作。”
曉熙問道：“你留這裏幹嘛呢？到時候我們都走了，就剩下你一個人，再說學校周圍也沒有可以打工的地方啊，離市區這麽遠，來回都得三個小時！”
玫玫卻沒有說話，好似在思索著什麽。
小禾問道：“玫玫，你不回家你爸媽會同意麽？”
在這個炎熱而寂靜的夜，玫玫把她的家庭狀況告訴了她們，小禾一直覺得自己身世坎坷，聽了玫玫的訴說，不僅感嘆和母親相依為命多年，雖然生活艱辛，家卻仍然是自己最安心的港灣，而玫玫卻由於繼母的原因一直生活在猶如寄人籬下的不安中。曉熙不知如何寬慰，卻已心潮起伏，想著自己從小到大的安穩快樂的生活，對玫玫更是同情。三人暫時的沈默被一串電話鈴聲打破了，玫玫離電話最近，她接了電話，對方剛“餵”了一聲，她就聽出來是明喣的聲音，把電話遞給了曉熙，曉熙接過電話，明喣沈穩的聲音響起：“快下來一下，找個人跟你一起，我買了點降溫的東西。”
玫玫和曉熙一起下樓，明喣買了一個大西瓜，還有一袋冰凍的礦泉水和冰激淩，玫玫開玩笑道：“你這個冒牌師兄對我們曉熙還是真的不錯，我們也跟著沾沾光。”說著就抱著西瓜先上去了。曉熙看看塑料袋裏的東西，大約有十個冰激淩，道：“我們宿舍就剩下三個人了，哪裏吃得了這麽多冰激淩！”
明喣道：“那我拿走兩個，你把冰凍的礦泉水都拿上去吧，拿著涼快涼快吧，不過也只能圖個一時的痛快，估計半個小時就化成水了。冰激淩你就別吃了，怕你胃受不了。”
曉熙道：“知道了，我們明天也沒考試了，你小心別中暑了。”明喣拍拍胸脯道：“我這麽結實，沒事！”宿舍已經到了鎖門的時間了，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分開了。
第二天一早小禾就走了，玫玫去市裏了，宿舍裏只剩下了曉熙一個人。曉熙三點多的時候去明喣的考場外面等他，想不到剛剛晴空萬裏的天忽然刮起了大風，烈日隱去，大風過後開始下雨，終於涼快了。雨越下越大，曉熙忽然想起，玫玫去市裏找工作了，這樣的雨如果一直下的話，她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學校呢？
考試快結束了，做完卷子的同學陸續出來了，只是雨太大，大家都在門口大廳裏站著、等著。曉熙怕明喣看不到自己，又不好意思站在考場的門口，站在走廊的盡頭不時向考場張望，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，回頭一看卻是王玉石手裏拿著書從樓上下來了。曉熙一直以為王玉石和明喣是一個班的，奇怪得問道：“你怎麽從樓上下來的？你和明喣不在一個考場？”王玉石道：“怎麽會一個考場？我考這個！”說著揚起手裏的書向曉熙晃了晃。曉熙看到是《傷寒論》，驚訝得看著王玉石，道：“你是醫學院的？”王玉石道：“是啊，楊明喣沒跟你說過麽？”曉熙搖搖頭，道：“想不到你居然是學醫的，你跟明喣怎麽會在一個宿舍？”王玉石道：“我們班多了一個人，我就被安排到楊明喣宿舍了。他還沒考試完麽？在哪裏考試？”曉熙道：“就在302，估計也快考完了，他們班已經有人出來了。”王玉石道：“你等下，我去把他喊出來，做這麽久難道能考100分！”說著往那個教室快步走去。
王玉石在教室門口站了片刻，背對著曉熙，曉熙看不出來他對明喣做了什麽手勢，明喣很快就出來了，二人向走廊盡頭走來。明喣對曉熙說道：“你怎麽來了？要知道你來了我早出來了，雨這麽大，外邊亂糟糟的，想著在教室等著雨小了再走呢。”
曉熙道：“我在宿舍也沒事情做，就來等你了，誰知道下雨了。”
王玉石笑道：“我還是去人堆裏紮著合適，在這裏像個電燈泡。”
曉熙有些害羞，笑著低了下頭，明喣拍了一下玉石的肩膀，道：“你少自作多情了，對我們來說你跟空氣差不多。”
王玉石笑著揮揮手準備離開，明喣道：“這麽大的雨你今天走不了了吧？”
王玉石道：“走不了也得走，老天爺下刀子我也去，明天八點第一次上課，我總不能放鴿子！”
明喣道：“那你把行李留給我拿，記得把衛生好好打掃一下。”
曉熙聽得一頭霧水，一臉疑惑地看著明煦，道：“沒聽明白。”
明喣解釋道：“王玉石在市區一個培訓學校找了份工作，沒地方住，被我收留了。”
王玉石笑道：“什麽被你收留了，曉熙，我是可憐他，假期裏就他一個人孤獨寂寞的，正好有我陪。”
曉熙聽明白了，心裏閃過一絲念頭，卻又覺得不合適，只問道：“培訓學校還招老師麽？”
明喣和王玉石都狐疑地看著她，以為她要去當老師呢，曉熙暑假是不可能不回家的，她的父母都不會同意她留在這裏。曉熙看著二人的神情，不服氣地問道：“怎麽，我不能去麽？”
“你要是留在這裏打工，他、他就太幸福了，我會極度不平衡、嫉妒到發狂。”王玉石指著明喣，打趣道。明喣含著笑，看著曉熙，沒有說話，眼睛卻明亮而溫柔。曉熙忽然有些害羞，感覺臉上有些微微發燙，王玉石沒有察覺，繼續說道：“我明天去了問問他們。”
曉熙看王玉石一本正經的樣子，道：“不是我去，是玫玫，她今天去市了，她想找個暑期的臨時工作，舞蹈社的同學給她介紹了一個，好像是賣空調的，她說先去看看，不知道結果怎麽樣，這麽大的雨，還不知道她怎麽回來呢。”
王玉石道：“合適的工作不好找，大多都是發傳單之類的，你們才是大一，估計更不好找，我是我們專業的一個師姐介紹的，明天我去了問問培訓學校的人吧。”
曉熙道：“那我先謝謝你啊。”
雨卻越下越大，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，有些同學買的晚上的火車票，只好冒著大雨往宿舍跑去，不少同學又回到教室，大家三三兩兩坐著閑聊，等著雨能下小一些。王玉石為了能夠趕上最後一班車去市裏，也冒雨跑回了宿舍。
明喣和曉熙坐在靠窗戶的位置，窗外大雨滂沱，二人靜靜地坐著，看著在風雨中狂舞的青松和銀杏樹，心中都是異常的平靜和滿足，少年人的幸福快樂是那樣的單純而珍貴，此刻世間一切仿佛都毫不相幹，只要彼此靜靜地陪伴，而此一刻的虛無快樂縱然短暫卻也足以滋潤心靈。人的性情雖然與後天的培養和遭遇有很深的關系，但是總有一些與生俱來的秉性卻如玉石的顏色，如何雕琢都無法改變，曉熙是一個隨遇而安、諸事都能看淡的人，她可以在喧鬧的人群中感受熱鬧的溫度，也可以在寂靜的夜裏傾聽落葉的聲音，她喜歡微雨中獨自漫步的浪漫與孤寂，也喜歡在狂風怒吼中感受自然的獨白與力量，她與生俱來具有一股靈氣，她有浪漫的理想，卻無虛妄的追求；她很努力，卻並不執著，成功固然使她高興，失敗卻並不能使她頹然；她追求幸福快樂，因愛情的撲朔迷離牽腸掛肚或失落或甜蜜，但卻也相信“本來無一物”的世界。明喣愛她，愛她的明媚善良、敏感超脫，或許他最初愛上了她頑皮聰慧的大眼睛，充滿熱情與純真，偶爾羞澀、偶爾憂傷。明喣看她含笑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，忽然問道：“如果我真的如王玉石說的，去了美國，你會怎樣？”
曉熙奇怪地看著她，隨即滿眼笑意：“哭哭笑笑。”明喣一下沒聽明白，皺了下眉，問道：“什麽？”
曉熙解釋道：“哭完了繼續學習唄，把你忘了，我走我的陽關道，你走你的獨木橋，哭哭笑笑過完一生，不然還能怎麽樣？”
明喣裝作很幽怨地說道：“哎！我還以為我是你會說等我回來呢，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啊！不過也終究放心了。”明喣愛曉熙，他希望在任何情況下曉熙都能快樂幸福，而不會走入絕境。
曉熙不太明白他說的“終究放心了”是什麽意思，有些懵懂的看著他，明喣抱了她一下，道：“別想了，等會兒雨小了我先回去拿傘，你在這裏等著，不過在這裏呆上一夜也是不錯的！”曉熙沒明白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，道：“在這裏呆上一夜會不會凍死？有什麽不錯呢？”明喣托著下巴，滿臉笑意地看著曉熙，道：“可以享受一下段譽所說枯井中的快樂。”“啊？”曉熙明白了明喣的意思，揮起拳頭向他胳膊上輕輕砸去。
一直到六點多，雨才小了些，明喣不敢再等，趕忙回宿舍拿了傘、雨衣和衣服，大雨將幾日的悶熱一掃無餘，曉熙套上明喣寬大的外罩，覺得暖和多了，她纖瘦的身軀躲在寬大的黑色外罩裏，將又長又寬的袖子挽起，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，黑黑的眼眸閃著頑皮的表情，道：“明喣，我穿上你的這個衣服再騎上掃把就可以當小魔女了吧？直接飛到我家，留下目瞪口呆的你。”
二人在食堂剛吃完飯，雨卻又大了起來，夜幕降臨，曉熙透過食堂的大窗戶只看到雨水傾瀉一般澆在窗玻璃上。曉熙不知道玫玫是否已經回到宿舍，不緊有些擔心，又想起玫玫無奈又堅定地說：“我真不想再回去了，我要靠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。”明喣看到曉熙若有所思的沈浸在自己的思想裏，拍拍她的肩膀，道：“你神游呢？”
曉熙回過神來，道：“我在想玫玫，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。”
玫玫下午四點多就坐上了車，但是車卻堵在了半路上，一直到夜裏十一點多才回到宿舍，她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了，寒冷、疲憊、無助、委屈交織在一起，這個倔強而要強的姑娘嗚嗚咽咽地哭了。她埋怨命運的不公，淚眼婆娑中看著曉熙，她想不明白為什麽一樣的青春年少，曉熙可以無憂無慮享受著少年歲月的浪漫美好，父母的庇護和疼愛，楊明喣的愛戀與呵護，而自己在大雨夜孤獨奔波卻毫無結果，她越哭越傷心，並且拒絕曉熙的任何勸慰。曉熙心裏卻漸漸溢滿悲傷，她閃過的念頭慢慢放大，迫切地想幫助自己這個可憐的同伴。
第二天明喣帶來了王玉石的好消息，玫玫可以去那個培訓學校上班，但由於才是大一學生，不能授課，只負責暑期的招生和學生服務工作，待遇還比較優厚。當曉熙把這個消息告訴玫玫的時候，玫玫的確高興壞了，這個工作體面而長久，她不用再像其他同學一樣去搞促銷或者發傳單，等到大二大三暑假的時候說不定就能做培訓學校的老師了。但是高興過後一個現實問題卻讓玫玫很是憂愁——她住在學校，每天要搭乘從學校路過的長途車去市裏的汽車總站，然後再乘公交車去上班的地方，而且中間還要換乘另一路公交車，玫玫要想保證每天按時上班實在是太辛苦了。她正皺著眉頭發愁，曉熙問道：“玫玫，你願不願意住到明喣的家？”
玫玫吃驚地看著曉熙，說道：“怎麽可能！”
曉熙道：“我說的是真的，王玉石就在他家住，明喣家就他一個人，王玉石去年暑假就在他家裏住，你要願意我跟他說說。”
玫玫實在沒有其他辦法，猶豫地說道：“那樣不太好吧，會不會太影響他們了。”
曉熙道：“還有更好的辦法麽，要不你就這麽來回跑著，辛苦還在其次，你能保證每天都按時上班麽？說不準下班後你都坐不上長途車回學校呢。租房子也不現實，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，誰會把房子租給你，再說房租再加上你每天吃飯的錢說不準都要把你打工賺的錢花光了。” 玫玫沒有其他的辦法，不再說話，算是默許了。
曉熙見到明喣的時候，第一句話就問道：“玫玫沒有地方住，能不能……”，明喣卻截住了曉熙的話，搖搖手，說道：“不行，玫玫一個女孩子，住到我那裏，我們三個人都不方便。”
曉熙拉著明喣的手，央求道：“都是同學，幫幫忙唄。”
明喣道：“曉熙，幫忙是有理由有限度的，我可以幫她租房子，但是這個還是算了。”
曉熙皺皺眉，道：“租房子，哪可能呢，即使租到了，她也負擔不起的。”她放開了明喣的手，有些生氣地道：“你是個鐵石心腸？玫玫這麽可憐，她父親給她娶了後媽，他們對她不好，玫玫不想回家，要靠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，你就幫幫她吧！王玉石你都肯幫。”
明喣並不知道玫玫的遭遇，曉熙簡短的敘述不禁讓他對這個有家不能歸的女孩心生憐憫，少年人的心是開放的、柔軟的，明喣和曉熙一樣，內心太多的悲憫與同情，他把曉熙摟在懷裏，道：“你呀，對人太熱心了，好吧，我讓她住到我那裏。”曉熙看著明喣柔和的眼神，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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